文/你史不史啊

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山水相连，皆属于中华儒家文明区，两者在共享域内地缘和文化关系的同时，共同编织了源远流长的历史关系。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联系，最早可追溯至周武王时分封的箕子朝鲜，此后两者间历经了分封、郡县、属国、宗藩四种历史关系形态。

一、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

古代中国

实际上就“中国”而言，其内在含义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的。“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说明当时“中国”指的仅是位于中心地位的京师，后来“中国”发展成为了集地理及政治中心、文化及民族意义于一体的综合概念。一般来说，中原王朝的主要统治区域就可以被称为“中国”。

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古代中国，秉承“为政以德”和“近悦远来”的原则，哺育了包括朝鲜半岛、日本和东南亚国家在内的东亚文化圈，实现了协和万邦的天下格局。

对于这一以古代中国为中心的东亚体系，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先生首先将之称为“朝贡体系”。

在朝贡体系下，古代中国在经济上厚往薄来、政治上以怀柔感召为主，只是面子上比周边国家“虚高一等”。绝大部分时间内，除北方游牧民族政权入主中原前后，古代中国并未对周边国家进行经济政治剥削或军事占领，反而实际上为东亚地区提供了现代意义上的国际公共产品。

虽然近代西方工业文明的强势崛起，导致了朝贡体系在清朝末期的土崩瓦解，从现代意义上看，朝贡体系也存在不平等性和落后性，但不可否认，朝贡体系为当时东亚地区长期的和平稳定做出过贡献。

灿烂的中国文明

古代朝鲜半岛

就地理位置而言，朝鲜半岛位于东北亚的海陆交接处，西连中国东北地区，东隔对马海峡与日本相望，地缘位置十分重要。

朝鲜半岛境内东北部地区多山地和高原，中小平原则主要分布于西南部和东海岸，河流多自东北流向西南注入黄海。此外，朝鲜半岛大部属于温带季风气候，接连大陆的北部地区向大陆性气候过渡，伸向海洋的南部地区因受东朝鲜暖流的影响，具有海洋性气候特征。受此影响，朝鲜半岛具有半海洋文化的特质。

古朝鲜是朝鲜半岛上最早的国家，位于今朝鲜半岛西北部。据《朝鲜史略》记载，“周武王克商后，箕子率中国人五千入朝鲜，武王因封之，都平壤，史称“箕子朝鲜”。

秦末汉初时，古中国地区频繁的战乱导致燕地难民涌入朝鲜半岛，其中就包括卫满。卫满推翻箕子朝鲜建立卫氏朝鲜后，积极征服四邻和扩大版图。

箕子朝鲜

至卫右渠时，卫氏朝鲜切断了汉朝与东方各部落国家的交往通道，汉朝的边疆安全和国家利益受到严重威胁，因此，汉武帝出兵灭亡卫氏朝鲜，古朝鲜的历史至此结束。

辰国是约公元前 3 世纪至公元前 1 世纪，建立在今朝鲜半岛中南部的国家，由马韩、辰韩、弁韩等三韩族构成。历史推进至公元前后，地方封建势力壮大，导致辰国的政治统治逐渐瓦解。此后，辰国的马韩地区形成了百济国，辰国的辰韩地区形成了新罗国，辰国的弁韩地区形成了加耶国。

在古朝鲜和辰国相继灭亡后，朝鲜半岛上出现高句丽、百济、新罗三个国家，史称朝鲜半岛的三国时代。

高句丽建国后不断对外扩张，至南北朝后期，高句丽已成为朝鲜半岛北部强国。公元 7 世纪中后期，唐朝出兵高句丽和百济后，新罗占领了朝鲜半岛大部分领土，在朝鲜半岛上首次建立了统一国家，即统一新罗。

然而两个世纪后，统一新罗的统治便逐渐瓦解，朝鲜半岛进入后三国时代。直到公元 10 世纪初，王氏高丽才重新统一朝鲜半岛。

汉四郡

但是到了 14 世纪后半期，王氏高丽的中央集权衰落后，便被李氏朝鲜取而代之。

李氏朝鲜时期，朝鲜与明朝经济文化交流活跃，双方始终保持着和平友好的关系。两国间不仅没有发生过战争，而且还曾共同浴血奋战抵御倭寇侵略，保卫朝鲜半岛。

正是由于此种友好关系，李氏朝鲜在满清取代明朝后，其内部公文和祝文依然坚持使用崇祯年号。但和平不易，日本明治维新成功后又开始对外侵略，朝鲜再次成为日本侵略的目标。

公元 1894 年，日本以协助朝鲜“内政改革”为借口，迫使朝鲜废除同清朝签订的所有条约，蓄意挑起了对朝鲜和清朝的战争。清朝虽出兵援朝抗日，但却以惨败收场，朝鲜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以上即对古代朝鲜半岛及其政权史的简单叙述，从中可以观察到两点，其一古代朝鲜半岛与古代中国联系密切；其二朝鲜半岛的地缘位置重要。

统一新罗

二、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四种历史关系形态

分封关系

西周是中国古代文明的转折点，王国维先生就曾言道：“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而西周最重要的政治制度创设当属分封制。

在武王灭纣后，周人任用纣子武庚治殷以安抚殷人、进行裂土封侯以稳定局势，其照顾各方利益的措施，可谓最大程度地表现出了其政治天才。

分封制的手段和目的是“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周天子册封其王室宗亲、功臣以及臣服于周朝的殷商贵族为诸侯，去统治管理更加遥远的部族。

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分封关系即源自于此。

箕子原属殷商贵族，周武王灭商后，箕子退守朝鲜半岛，武王因而封之箕子朝鲜。箕子进入朝鲜半岛，为当地带去了先进的农业技术和殷商文化，促进了朝鲜半岛文明的开化。

据韩百谦《箕田考》的记载，殷商的农业技术对古朝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受先进的殷商文明影响，朝鲜半岛颁布实施了其最早的成文法“犯禁八条”。

西周推行的分封制，打破了原先自然形成的血缘部族格局，使周天子的权力通过宗族组织覆盖到整个天下，实现了从邦国林立到统一大国的政治过渡。

箕子原属殷商贵族，周武王灭商后，箕子退守朝鲜半岛

郡县关系

然而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事物往往走向自身的反面。至春秋战国时期，曾经维护王权统治的宗族血缘关系，就走向了自身的反面，成为王权旁落和社会动荡的根源。昔日拱卫周室的诸侯，现在成为了不断侵蚀王权的列国，国家陷入礼崩乐坏的无秩序状态。

正因如此，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采用郡县制替代分封制，开始了新型的央地关系。此举是当时历史的进步，维护了国家的稳定和统一。

汉朝取代秦朝后，为了避免像秦朝一样二世而亡，统治者推行了郡国并行制，即郡县和封国并存的制度。卫氏朝鲜因此成为了汉朝的封国。

然而至卫右渠时，卫氏朝鲜非但未履行封国义务，反而侵略和招降周边势力，阻拦其他部落小国朝见汉天子，严重威胁了汉朝边疆安全利益。因此，汉武帝出兵灭亡卫氏朝鲜后，即在其故地设置了汉四郡，希望通过郡县制来稳定和发展朝鲜半岛，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郡县关系即由此开始。

卫氏朝鲜成为了汉朝的封国

属国关系

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属国关系，开始于郡县制度在朝鲜半岛的消亡期，即高句丽完全吞并汉四郡后与百济、新罗三国并立时期。

属国关系的基本特征，即古代中国中央王朝向边疆地方政权推行羁縻政策。羁縻政策，即运用军事和政治压力加以威慑的同时，又以经济和物质利益予以抚慰，属于笼络边远少数民族以保持边疆安宁的统治政策。

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属国关系，正是中央王朝推行羁縻政策的结果、是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形成宗藩关系的过渡性阶段。

西晋永嘉之乱后，高句丽吞并乐浪郡，汉四郡至此灭亡。当时，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局势混乱，古代中国进入五胡乱华时期，朝鲜半岛三国开始领土争夺战时期，高句丽乘机向古代中国东北扩张。

东晋偏安一隅，只得面对国家分裂的既成事实，甚至不得不倚仗朝鲜半岛政权，使其在进献马匹等战略物资的同时，牵制北方少数民族政权。

据《宋书》记载，“晋安帝义熙九年，以高句丽王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十二年，以百济王映为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

高句丽和百济虽然仍接受晋室册封，但是实际上早已成为独立王国。“高句丽在中央设置国相、中畏大夫、评者等三大官职，在地方实行五部三京制；百济推行六佐平和十六等级官制，地方统治机构是五部五方制”。

简而言之，在南北朝分裂割据时期，古代中国在东亚政治中的地位和作用被严重弱化。古代中国北方周边地区族群，例如突厥、契丹、高句丽等不断发展。突厥凌驾于当时古代中国北方各朝廷之上，高句丽则通过征服邻近的靺鞨部落，利用契丹与突厥的矛盾，不断向古代中国东北地区扩张。

至唐朝时，羁縻政策成为制度正式推行。自此，古代中国继续实施并完善了此制度。

高句丽完全吞并汉四郡后与百济、新罗三国并立

宗藩关系

公元 1279 年蒙元灭亡南宋，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开始了特殊藩属关系时期。

特殊藩属关系的特殊性在于，蒙元在朝鲜半岛设置“达鲁花赤”等官职监守王氏高丽朝廷的同时，仍然通过与王氏高丽联姻通婚的方式，准许王氏高丽在朝鲜半岛实行世袭统治。

这一特殊方式，即使在蒙元将朝鲜半岛设置为征东行省后仍然没有改变。王氏高丽并没有因为征东行省的设置而消失，其依然保持着很强的独立性。征东行省丞相由高丽国王担任，征东行省只是名义上受元朝的直接管辖，实质上与元朝其他行省的性质截然不同。

因此，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蒙元时期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特殊藩属关系，可被认为是属国关系的变种、是属国关系向宗藩关系的过渡阶段。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至明太祖朱元璋宣布不征之国时，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才由之前的属国关系，正式被确立为宗主国与藩属国的宗藩关系。

在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宗藩关系确立后，明朝将高丽置于不征之国首位，坚持不干涉其内政。李氏朝鲜取代高丽后，明太祖朱元璋赐其国号朝鲜。在此后数个世纪中，明朝与朝鲜始终保持着和平友好的宗藩关系。

明朝和朝鲜经济文化交流频繁，儒家文化对朝鲜半岛产生了深刻影响，朝鲜被冠以“小中华”之称。在 15 世纪之前，朝鲜半岛和中国同样使用汉字。朝鲜最古老的正史《三国史记》即使用汉文编撰而成。

总而言之，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宗藩关系，自明太祖主动确立至清末被日本强迫切断，其间共经历了五百余年时间，对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产生了深远影响。

结语：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分封关系始于公元前 1120 年周武王封箕子朝鲜。郡县关系始于公元前 107 年汉武帝设置汉四郡。属国关系始于公元 313 年高句丽完全吞并汉四郡。公元 1392 年明太祖册封朝鲜后属国关系结束，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宗藩关系正式确立。直至公元 1894 年甲午中日战争后，清朝被迫放弃朝鲜的宗主国地位，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宗藩关系宣告终止。

古代中国何以如此重视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历史已经反复证明，因为朝鲜半岛对中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朝鲜半岛作为中国东北地区的地缘屏障，已在古代中国与朝鲜半岛历史关系形态的演化中得到证明。